「小子,你人是回來了,怎麼這會兒魂不見了?」張教官站在圍牆邊,仰頭盯著我。
我的雙眼不屑地掃過他,鹹酥雞的香味緩緩飄過我的鼻端,我堅決地當作沒聞到,也沒見到那一團白色紙袋裹的食物,就算我沒吃午餐肚子餓得要死,我也很有骨氣的沒接過來。
想釣出我的話,只用一小包鹹酥雞會不會太廉價了?
「小子,我說這學期都快過了,你大學考慮得怎樣?要讀什麼科系?」張教官又摸出一罐綠茶,是我最喜歡的梅子綠茶,而且還是我最喜歡的那家飲料店,連吸管都貼心地插好穩當當的立在中間,只要我張口便能解渴。
張教官搖了搖杯子,聽得出綠茶已經去冰,因為沒有聽到冰塊撞擊的聲音,我不喝加冰塊的飲料,他也非常清楚。
看得出他有備而來,用盡各種方法非得套出我的話。
「我為什麼要告訴你?」我皮笑肉不笑。
這鹹酥雞會不會太香了一點?嚥了嚥口水,我忍著想接過食物的衝動。
「行!不告訴我也行!好久沒去看看林伯了,你沒來的這幾天,我也該跟他報告你的近況,順便聊聊天… …」張教官故意提起我翹課的事,威脅著。
「你敢?」雖然爺爺最終會忘記,我還是不希望他因為我的事操心,即使只有三十秒也不要。
「嘿!我很敢,收你為乾兒子就是我這輩子最勇敢的事了,我還怕啥?」張教官硬是扯出我來不及參與的陳年往事,串起了一塊鹹酥雞在我的唇邊轉著。
「誰是你兒子?要兒子自己不會去生一個?趁我幼稚園年幼無知說服我爺爺,那是我爺爺一時喝醉酒答應的,我從來都沒答應!」我冷哼,盯著眼前擺酒席設計爺爺的人。
「唉!收了就是收了,事實勝於雄辯。你一說我才想到,那天的相片照得真好看,就是框起來掛在我家牆上的那幅,還記不記得?照片裡你笑得多可愛,口水都流了下來,照片後面又有你的簽名手印… …你就認了吧!這輩子你都是我的乾兒子啦!」張教官呵呵直笑,雙眼都瞇了起來。
「我聽你在放屁!」越聽越怒,我翻過圍牆,跳到學校外的人行道上。
「唉!你這脾氣啊,真的要改,未來很容易會吃虧的啊… …」張教官從後門繞出,一手搭在我的肩上,看來是不打算放過我了。
以我跟他交手過無數次的經驗,我知道他問大學的事只是前菜,專門拿來閒磕牙浪費時間用的,他絕對不是要問如此簡單的事,主菜還在後頭熱騰騰地等著燙我一下,非要我喊疼才罷休。
「我說哲宇啊… …」輕嘆,像便秘般輕嘆。
我沒理他,眼光掃過雜貨店前的腳踏車,那是阿凱的腳踏車,徐婉瑛坐在後座瞧著店內,沒有發現站在對面街角的我。
阿凱的聲音從雜貨店裡傳了出來,問徐婉瑛是否要買東西吃,那聲音聽起來很開朗,他肯定滿臉笑意。
我硬生生地轉向,趁徐婉瑛笑著回答阿凱的時候,她還沒注意到我的時候,我往回走,並且不再回頭。
即使要繞遠路,路程很長很遠,只要阿凱是幸福的,我也願意多走些冤枉路。
我怕我回頭遇到他們,會笑不出來。
張教官一直靜靜地跟在我的身後,總是維持兩三步的距離,沒有再說任何話,只是默默的跟著我。
走入學校,我將書包枕在頭上,全身緊繃的躺在操場草坪,閉上的雙眼有些乾澀,黑暗裏我感到接近虛脫的疲累。
隱約中,我聽到張教官坐在我身旁的聲音,以及塑膠袋被輕放在草坪上的微弱聲響,還有張教官若有似無的輕嘆。
不知過了多久,我睡著了,就快睡著了。
一隻手溫柔地輕拍我的頭頂,力道有著安撫與疼惜,掌心的溫度傳到我的心裡微微發熱。
我跟阿凱說過討厭有人拍我的頭頂,是因為張教官總是這麼安慰我的。
從幼稚園開始就是這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