吹著口哨從學校走出來,陰吉利的心情好極了。
大學畢業後,他就進入這間私立高中當教師,轉眼間也待了幾年時間,浪費大把的青春歲月,讓他好不稀噓。
除了被一些小屁孩欺負外,還要虛應那些古董級的資深教職員,說真的活得比豬狗還不如,簡直活得像垃圾,跟行屍走肉沒兩樣。
幸好,從今天開始,他復活了。
拿著熱騰騰的聘書,他終於跳槽到另一間私立學校,再也不用回來這間三流學校,正式擺脫了和流氓學生周旋的日子。
上網查了查,他要去的新學校是一間貴族學校,裡面學生素質好得沒話說,這五、六年來就放一個名額出來,好死不死被他撿到──他舅舅的朋友的同學在裡面有人脈,所以就靠關係進來了。
這年頭,公平正義已經死了一半,走後門是光明正大。
打開公事包,他抽出金光閃閃的聘書,眼睛只是盯著盯著,也會感到光明的前程、否極泰來的璀璨人生正向他招手,瞧瞧世界多麼美好又溫馨,他現在幸福得一蹋糊塗啊……
「大叔,你擋到我的路了。」少年變聲期的鴨嗓響起,離他很近很近。
喊他大叔?居然喊一個未滿三十的男人大叔?
有夠沒禮貌的,這種壞嘴,早晚會吃虧。
沒關係,大人不記小人過,更何況對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鬼頭,認真的人就輸了。
他繼續默默感動著,懶得理沒教養的小屁孩,連發個音敷衍對方都懶。
「大叔,你再不走,我只好把血光之災讓給你了。」少年吊兒啷噹地說道,語氣中有著些許無奈,還帶了點青春期特有的叛逆。
什麼什麼?
哪來的狗屁血光之災?
他納悶地回頭,就在這個時候,一顆棒球飛越了圍牆,狠狠地砸在他的右小腿上。
「靠!哪來的殺人兇器?」他咬牙,破口大罵。
這整個超痛的啊啊啊!
顧不得為人師長,他在馬路上抱著小腿,像吃不到紅蘿蔔的兔子般,用左腳瘋狂跳著。
「活該死好。」少年沒良心地落井下石。
他聞言,猙獰轉身,看見了一個頭髮整整齊齊、書包乾乾淨淨,連制服也燙得直挺挺的少年。
少年戴了副黑框眼鏡,整個人的氣質就是標準乖學生那種型,只差沒在身上蓋個優良寶寶的印章。
人是長得斯文俊秀啦,可惜天生壞嘴大減分,氣質全扣光光了。
清清喉嚨,他端出為人師長的架子,努力散發出威嚴氣勢:「這位同學,你老師沒教你說話的基本禮儀嗎?第一,要有禮貌;第二,不要口出惡言;第三,和別人說話的時候,眼睛要直視對方……」
呱啦呱啦呱啦,千言萬語,講得他嘴巴好酸。
一陣涼風吹過去,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吹掉,但是他沒時間去分心查看,依然堅守自己的立場,試圖感化眼前的頑劣孩子。
「……聽清楚了嗎?」終於,他做了個完美結尾。
咦,是太感動了嗎?怎麼沒有半點聲音?
他回神,發現少年早已走到巷子口,只剩一片葉子從樹上被風吹落,飄啊飄的,飄到他的鼻端被黑框眼鏡卡住,就這麼遮去了他半邊的視線。
他難得好心,竟然就這麼被糟蹋,善意猶如被扔進馬桶一沖,沖到了世界盡頭。
恍若魂魄離家出走,他呆呆地望向少年,石化了。
「哼。」
半晌後,少年發現他的目光,偏過頭斜睨他一眼,冷冷地哼了聲。
少年連話都沒講,便轉回身往前走,完全將他的苦口婆心話當耳邊風,絲毫不領情。
然後,少年坐上一台黑色名車離開,前後不到三分鐘,還留下滿地的灰塵,像是嘲笑他對牛彈琴,弦都被剪斷了還不曉得。
原來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?
難怪眼睛長得不好,只會斜眼看人,有夠沒教養。
「哪間學校的死學生啊?下次給你祖公我遇到,絕對讓你乖乖叫阿公!」眼睜睜目送車子走遠,他忍不住朝著無人的街道比出中指,蹙眉罵道。
真是浪費他口的水,不想聽幹麻站這麼久,害他愈說愈興奮,還以為自己教育成功,把迷途的羔羊從火星給牽回地球了哩!
「啪!」
不知道是誰重重一踩,踩到了什麼東西。
「請問,這是您的嗎?」又是一個孩子,卻是非常有禮貌的問著。
瞧瞧,這世界上,還是有孩子很乖巧,懂得尊重長者的。
他欣慰地拉了拉領帶,把滑落到鼻尖的眼鏡推回原位,面帶微笑的回頭——
嚇嚇嚇,現在是什麼情形,怎會麼沒人?
「老師,我在這裡。」
他的肩膀下方傳來清亮嗓音,外帶一張似曾相識的白色紙張,招魂似地在他面前揮呀揮,總算把他的魂給招了回來。
他低頭,看見說話的小女孩,那漂亮的臉蛋宛如天使下凡,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。
哎,年紀小小就擁有如此驚人的美貌,長大必然是個傾國紅顏,不曉得要奪走幾顆純純處男心?
「呃,這位可愛又迷人的小妹妹,有什麼事找叔叔嗎?」他眉開眼笑,差點伸出手搔搔對方的下巴,就像他平常餵路邊小貓小狗時,總會不自覺地做出寵溺的動作。
該死,這孩子也長得太寵物系了,他好想丟神奇寶貝球,將她帶回家養啊!
「小妹妹?」小女孩笑咪咪瞧著他,嗓音好甜好甜,還露出兩顆天真無邪的小虎牙來見客。
「是呀,小妹妹要把問題說出來,叔叔才能幫妳喔。」他終於忍不住捏捏女孩的臉頰,聲音也跟著柔軟了幾分。
「叔叔……」小女孩又喚,兩頰紅紅的,像是塗上一層淡淡的腮紅,略為害羞地仰頭撒嬌。
小女孩的聲音比蜂蜜還沁人心脾,都快酥透了他的感官神經。
「嗯?叔叔有巧克力,送給妳吃好不好?」他咧開薄唇,打開包包東翻西找,準備拿出他隨身攜帶,最貴的那種高級巧克力。
奇怪,他把四號巧克力塞去哪裡了?
「請記住,我是高中生喔。」依舊是柔柔的嗓音。
「什麼?」他忙著找巧克力,沒聽清楚。
忽然,一陣天旋地轉,接著是他的後背傳來激烈疼痛。
光天化日下,他竟然被一個還沒發育的小女生給過肩摔了?
然後,在他萬分錯愕的時候,小女孩撿起掉落在旁邊的紙張,一掌打在他的臉上——是他的聘書!
他還來不及拿去護貝,幸運聘書就印上了腳丫子……
剎那間,他要哭沒眼淚,兩眼直盯著飽受摧殘的可憐聘書。
然後,小女孩笑了,仍然是天真無邪的嗓音:
「陰吉利老師,這張紙還給你,再見。」
說完,她拍拍他的頭頂,轉身就想走。
「等等,妳怎麼知道我是老師?」他低頭淺笑問著,眼底飛快閃過一抹精光。
「那上面有寫。」小女孩聳聳肩,丟出答案,隨後走出了他的視線。
他躺在地上,凝視著小女孩離去的方向,瞇起眼。
原來,不只是他查了學生資料,學生也來查他的底細啊。
看樣子,進去新學校以後,有得玩了。
他攤開聘書,看著上面的名字,輕笑。
這張聘書什麼都對,就是名字被無聊人士故意打錯,那個少女卻正確無誤地唸出他的名字,面不改色的說謊。
不愧是聰明派的問題學生,引起了他高昂的興趣。
他,陰吉利,恰巧也是個問題教師,特別喜歡問題學生,喜歡入骨了呢。
這個挑戰,他就收下了,未來還請多多指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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